这是我第一次坐绿皮车,八九十年代远行的主要工具,如今却在高速发展的社会,逐步被取代。虽然速度远不及高铁与动车,但他的实惠还是吸引了不少旅客,十几元的站票,便可以日行百里,慢悠悠的风景,慢悠悠的心情,却也是一种慢生活的享受。我买到了坐票,毕竟是第一次坐绿皮车,不想多受劳顿之苦。提前上了车厢,找到了位置,我便安下心来,期待着欣赏这沿路的风景。
随着岁月的流逝,它已经变得苍老,已经再难跟上人们快节奏的生活。从济南到日照,是我的路,从日照到东北,是它的路。5个小时我到站了,14个小时后,它也结束了最后的使命,我也只是它行程中万千乘客的一人,彼此不会有什么挂念,匆匆来了,还会匆匆离开。
随着临近发车点,车上的人多了,男女老少,逐渐拥挤开来,有座位的坐着,没有座位的倚靠在一旁,狭小的走道上顿时热闹起来。“小伙子,帮忙放个行李吧!”“哎,前面的,掉东西了!”“让一让,麻烦让一让,不好意思啊,东西有点多。”“妈妈,那个叔叔拿了好多东西啊!”
“开往日照的k8286号列车马上就要发动了,请没上车的乘客抓紧上车……”广播的声音柔和却响亮,在每一个乘客的耳边传递,飘荡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。
绿皮火车迟缓却有节奏地开动了,轰隆隆,轰隆隆,像老人拄着拐杖,打着咳嗽。窗边的风景悠哉地溜过,天边云彩也悠哉地飘着,正是上午的9点多,还算精神抖擞,便听着音乐,四处张望,享受着第一次乘坐绿皮火车的乐趣。
我坐在靠后临近厕所的位置,旁边是联通另一节车厢的接口,不大的空间地上却坐了不少的旅客。没有座位,能有一个容身的地方坐着,也算知足了,大家都是一身朴素的行头,风尘仆仆的样子,倚着行李,靠在车边,安静地坐着,偶尔的低语,也在绿皮火车的咳嗽声中,悄然淹没。
临近我的座位有两个中年人,在我来之前他们就已坐在了这里,也许是朋友吧,彼此轻声的聊天,憨憨地笑。我侧着身子,静静地听着。
年长的说:“济南的天气忽冷忽热的还真不适应。”
另一个人应答,“是吗,趁着小假可以回乡歇歇了,日照那边沿海气候还温和些。”
“对啊,对啊,想吹吹海风了。”
是从济南坐过来的吗?大概已经乘坐了7、8个小时了吧。
“泰安快到了,可以回家了!”年轻的长叹了口气,换了换姿势。
“嗯,有空一定要爬爬你们的泰山啊!……”
原来都是异乡旅客啊。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到,他们都是去北京打工的乡下人,较年长的是日照的,另一个来自济南,彼此并不相识,只是偶然坐在了同一班列车,又坐在了同一处位置。近8个小时车程,也只是和家人短短的团聚一个白天,两个夜晚。五月三号一大早还要赶上济南的火车,继续这漫长的车程,也许他们又会遇到另一个同位置的旅友,彼此抒发着相同的感怀吧。绿皮火车行驶着,他们不停的聊着,从某个窗外的建筑到家乡的某一条街道,某一个巷铺,然后某个场景,某个人,是妻子儿女,是亲朋友邻,直到眼眶闪着泪光,却彼此笑着继续言语,似乎这无关紧要的交谈能抹去这浓重的思乡之情,似乎列车的不紧不慢,更是对归途旅客的莫大安慰。毕竟,如果在沉寂无声的高铁上,是不会有这样的心境谈论这些人情。高铁与动车的快速发展,压缩着空间,压缩着时间,却也压缩了人情,使人与人之间心的距离随着急行的风景,也渐行渐远。
如果没有了绿皮火车,他们又会在哪里呢?
绿皮火车就像蛋糕上的奶油沿着边缘慢慢地流淌,生怕打破了这和谐的寂静。陌生人在流动的房子里相互依靠着,或许是一个人给了另一个人安眠与做梦的勇气,有人低着头、倚着窗,有人趴在桌子上、耷拉着手,手臂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轻轻摇晃,没有棱角,简单的温馨,透露出和家类似的软弱。火车外面,远处荒芜的田野,零星的树影,此起彼伏的山脉,连绵至远方。绿皮火车像醉了酒似的,朝着远方的远方行走。
日照,下车。
我驻足,与绿皮火车告别,看着它慢悠悠地行驶,黑色的铁轨平行走向远方,金色的阳光倾斜下来,蔓延着与铁轨在视野的尽头交汇,万物寂静,一切安然。